灰燼。
2011/03 by HANA
*此文將收錄於 Note. 二周年(2012 出版)文選中,Note. 裡面是最新的增修版本,下為未更新的舊版。
上、『像切一樣的人!』
「激情過後的懶散。」我這麼形容自己,灰燼底下也許還藏著火,爭著吸進氧氣苟活的微火。
像切‧格瓦拉。一顆子彈穿越他的眉心,打碎波利維亞還建到一半的天堂─-倒下時像耶穌,兩眼還是盯著天空(看的到天空嗎?)。
像切‧格瓦拉的屍體,剩灰燼和餘下那麼一點永垂不朽的革命。
「你是性功能障礙,小廢物。」昕華照樣的潑我一盆冷水,順代道出今天使用第 57 次的廢物。
「我是冷硬派的馬修史卡德。『我叫馬修,我沒話說。』」我反駁,然而我走在台北市,一個遠不及八百萬個故事的地方。冷硬派?不喝屬於野紳士的波本酒,喝純喫茶,還必須是綠茶口味。綠茶口味…不是綠茶…
「你回神啊!你還要當廢人多久啊?」又一次,雖然換了個字眼,但差不多。
聯想是永無止盡的,天空聯想到夕陽、到晚霞、晚霞到一樣橙色的龍舌蘭日出、甜甜的水果調酒到還沒嚐到的初吻、到情人給離城騎士的祝福…聯想是永無止盡的,開了頭就停不了。
「命運也是永無止盡的,一縷細線,一條長河,卡通裡遠處飄來的酥派香,領著兔子不知道往哪裡。」但其實不是,命運的開始是父母親的任性,沒經過當事人同意的誕生。命運的行進是三流的推理小說,精彩的篇幅只有一章(甚至沒有)。
而後命運的結束是一顆子彈,窮人的命運連一顆子彈都買不起。
「你別再想了,什麼時候才會學乖,不需要隨時被哲學綁著。更何況除了我又有誰能夠理解你的囈語,敲醒你該是時候去打個槍。另外記得幫我燒大澤祐香那片。」喘口氣,他繼續。
「神啊、宗教啊、情愛啊、命運啊、自由意志啊、存在主義啊…都一樣愚蠢。當你對它們全部精通後,也不會比頭上戴著保險套的醜人聰明。」
想忽視也難的,完全不同於我們的代表頂著綠色毛線帽彈著吉他唱歌,穿窄褲、還戴黑色粗框眼鏡(而那些東西總是匪夷所思的貴)。
「也是啦,沙特的嘔吐確實令人嘔吐。」當詩人是自找苦吃,哲學家是瘋子。
「對了!和你說過沒,我用《嘔吐》換到《切‧格瓦拉之死》,價差三百多,超值得。不過那厚到可以當盾牌,根本看不完。拿去蓋泡麵搞不好紙杯還會被壓垮。」
「無聊。」他說,踢了我小腿肚一腳。
當英雄太辛苦了,切‧格瓦拉死的並不值得,他活的也不值得。古巴不是他的國家,波利維亞也不是。格瓦拉的英雄同樣不值得,甘地脆弱的身軀怎麼挺得起印度?不需要汲汲辛棄疾的生前身後名;不需要諸葛嚥下的最後一口無奈。沒必要當耶穌。『若有人要跟從我,就當捨己,背起他的十字架來跟從我。』﹝可 8:34﹞ 噢!我去你的!
「不是只有切‧格瓦拉式的熱情而已。」昕華說過。「還有更縝密,寧靜的。」
格瓦拉不值得,卡斯楚長長的演講不值得,菲德爾的沉默不值得。他只是個膽小鬼,過分大膽的膽小鬼,反對社會只是他的宣洩,他甚至無法面對自己年邁的父親。摩托車不值得,他的鬍子也不值得,更別說他的雪茄。
切是英雄,但英雄不值得他去當,世界需要英雄來犧牲,卻不值得被那些人奉獻出他們的血。格瓦拉不該做一個英雄,他是一個無法掙脫的羔羊,等著慈善的祭司揮下他的刀,用血祭天。世界需要英雄,卻不配擁有。
為什麼聖人看起來如此高不可攀?似乎根本不與我們同活在一個次元,那麼潔白,永遠都是機智、幽默、聖潔、善良、慈愛還有所有正面的字眼。
「不看了…」我喃喃低語,順手把才翻幾十頁的孫正義傳闔上。
裡面把孫正義變的很不真實:永遠樂觀積極、天才、奮鬥不懈。太不人性。一點也沒有被講台前頌詠無聊的老師給打擾到,趕走了孫正義,思緒又再度回到了格瓦拉,紅色的格瓦拉。
英雄活的比聖人更殘酷,有血有肉,一樣的瘋狂與愚蠢。雙手暴怒的朝著天空揮舞,十九歲當然也沒如願發明出哮喘病的良方,他咒罵、他痛哭、他飲著啤酒說出下流笑話、他壓榨著肌肉爬行在叢林、他暴力的拳頭淌著血、他失敗、他幼稚叛逆、他終於殺了第一個人。
英雄只是我們要的,實際上他們是囚犯。
「所以他還是英雄。」窗外沒有雲,淺藍色亮的好不刺眼。在金恩博士結束他轟轟烈烈的演講時,我看見昕華已經睡著了。我還是癱在坐位上。十八歲的我,軟綿綿的冷硬派,依舊是個廢人。
終於等到四點的鐘聲響,還剩一堂自習課,但我不想待著坐完。拎起書包後才想到,既然回去也沒有要讀,那何必多背一個包包。於是我放下它轉身離開教室。
「給他先知道我又要翹課,就不用走了。」我偶爾會自言自語,有時候悶上一天也是難受。
「有時候真搞不懂他的堅持。哈!我不是你的籠中鳥,我是快樂的放山雞!」
對自己講話是最輕鬆的,不管是哲學或是無意義話語的吐漏。邊唱著荒腔走板的歌,邊翻過老舊的圍牆。其實我也沒有要去哪裡,更坦白的說,我不知道有哪裡好去。我想我只是不願意安分的待在教室裡,翹課是一個小手段,安撫老想自由自在的心。
我們為了旅行而旅行。
有尋找什麼的旅行、遺忘什麼的旅行。以及只是旅行的旅行,說久就走,旅行可以不需要目標,只要La Poderosa一台、南美洲地圖、一點零錢,然後用熱情與馬黛茶做燃料。
路邊的圍牆被人隨手漆上塗鴉和話語,諸如『白色恐怖再現!言論迫害!』『拒絕魁儡政權操弄,還我昨天!』,或是再更情緒些的『FUCK!沒骨氣的人沒資格管理這片土地!』似乎會用噴漆寫上圍牆的都只有政治性的言論。
這個島嶼就是這麼矛盾,海峽兩岸的關係從國民政府遷台後就開始被四方拉扯。似乎也是從此片刻不得安寧。我們現在是迷路在歷史與未來的羊群,就連吉普賽人都知道自己屬於什麼,流離兩千年的猶太人也知道他們同是耶和華的選民。但我們是什麼?屬於哪邊?
*
一九五二年六月十四日,踏入二十四歲的切──在聖帕勃羅痲瘋病人村,歡騰的聖格瓦拉節──慷慨激昂:「……但我們相信,把美洲劃分為幾個不穩定且本來就不存在的國家,是一大虛妄!」
他眼神被酒醺的有些失焦,卻更明亮,黑色眸子中燃燒的激情幾乎竄了出來,宛若費諾精靈的寶鑽,潔白火光鎖在諸神也嫉羨的寶石中。
他應該是一手拿著空酒杯,另一手激昂而無意義的揮著。酒力透上了他的臉,滿面通紅還帶有汗珠。他也許站上了椅子或原本裝酒瓶的木箱,可以看見他襯衫因為舞會時被拉著跳沒學過的探戈而濕了一大塊,一陣風沿著河岸吹來,緊貼背肌的濕襯衫必定冰涼得很,但他的火更旺。
台下的目光全被吸引過去,熱熱鬧鬧一下子被安靜取代,只聽得見更外圍森林有不知名的蟲子還停不了歡樂。拉奏手風琴的斷臂老人停下樂曲,每個人手中的杯子裡,比斯可酒中的冰塊逐漸融化,在人人站立傾聽時,成群的蚊子終於逮著機會大啖溫血(只怕牠們喝著也醉了)。
格瓦拉停頓一會兒,眼神有些迷茫,不曉得望向何方:「……我們是一個混血的族群,擁有太多種族上的共同點,從墨西哥到麥哲倫海峽。因此,為了打破我偏狹的地域主義,我舉杯為祕魯及團結的拉丁美洲祝賀!」
不管是痲瘋病患、修女、醫師還是阿爾貝托,每個人都舉起酒杯,吐出滿堂喝采。老人繼續拉起手風琴,這般熱鬧更甚之前。一杯又一杯的比斯可酒像是吹奏魔笛的神秘男子,催著笑語歌唱一起蹦出臭皮囊。狂歡直到凌晨三點,音樂和喧鬧一直奔至奧林帕斯山。
*
還沒到下班的時段,街道上有一對夫妻推著嬰兒車,兩三個中年婦人拎著塑膠袋在等公車,還有一位老太太正準備過馬路。流浪狗在這沉悶的下午也顯露出無聊,在路上東聞西嗅。
我順手撕下被貼在一戶人家外牆上的傳單。『台灣是台灣人的台灣,外省人是中國間諜!』於是我腦中奏起普世歡騰的拉丁舞曲,闔眼製造夜晚,想像幾顆星,想像我站在印第安部落……重新來過,奏起春江花月夜或是唱出雄壯的山歌,一樣是晚上,站在原住民的部落。我仰頭,一飲而盡杯中物,雙手一剎那打開:「我舉杯為這片土地上團結的我們祝賀!」
剛才的老太太已經來到我這側,並投以不解的眼神,不一會兒就走掉了。我想唱點歌,但是只聽外語的我不論英文或是日文都唱不起一兩句。
下、『堅強起來,才不會丟失溫柔。』
過了午夜,凌晨還要再一兩個小時候才會來到。在人類用自己的雙手改變地貌前,這個時段本該一片黑,頂多蒙福得寵於嬌星柔月。而我們庸庸碌碌,在千年的時間裡用鋤頭在母親的臉龐上刮出血痕,在她手臂上鑿出深井,喝大地的血,人類隨自己所好,用電纜綑住地球的四肢,通上電,在哀嚎中建立夜晚霓虹的活躍。
此刻我站在忠孝東路上,看著繁華與熙熙攘攘的人群、相互依偎的情侶。醜陋的台北城,東西區則成為台灣二十世紀重建的索多瑪與娥摩拉。
無數的荒淫與醉飲,男人貪婪的盯著眼前的肉體,女人享受這些飽含渴望的視線帶來自傲。葡萄醇酒甜膩的滑出嘴角,吸血鬼拿起紙巾抹去,白色的底染上奼紫嫣紅。
叮叮噹噹是來自音響或者銀幣的敲擊,灑落的白銀好比織女座流洩飛奔的流星雨。香水與古龍水是遙遠以前宮殿中麻椒香料和精油的子嗣,同樣的迷魂,同樣在柔花被殘酷的折磨之下誕生,將之抹上身體-腋下、胸前……雖然彌漫著花與柚木的哀嚎,卻被淫靡的流行樂曲給吞噬。
走出歡騰的男男女女,小街在徹夜不歇的閃爍招牌下更顯荒涼。我眼角瞥見陰影觸的人形,一位婦人跪在牆角,手上捧著缺上一角的白缽,裡面只有寥寥銅錢。她等在最奢華的不夜城中,所有奢侈與浪費絕對不允許買來的是感激。我丟了一塊錢進去,帶著痛惡。
「該死的乞丐,你他媽的該死乞丐!」我對那婦人吼叫。「去做操你媽的妓女吧!讓男人的精液為你生出藍腹鷴和帝雉。呸!也許還可以幸運的生出一打的小孩或國父呢!」我歇斯底里的狂吼,將原本拿在手上的啤酒罐用力的砸在她身旁的牆上。她眼裡帶著驚恐,嘴裡喃喃乞求原諒的話。
那名婦人一點都沒有錯,她根本不需要起求原諒。我哭出了眼淚,我的尖叫撕裂了整條小巷。店員與行人探頭到底發生了甚麼事,但我的行為使得沒有人願意吭一口氣,全都裝作沒有見到般匆匆離去。我像野獸一樣兇殘的攻擊她,拳頭與鞋跟哪些落在人身上又哪些打在牆壁上。
我不知道,流的血是她的?還是拳頭被水泥劃傷的我?哀嚎與哭聲是她的?還是我的啜泣?。
我咒罵所有記得的神祇,咒罵偉人聖人,咒罵善良與罪惡。
「沒有人會救你!對吧,他們真冷漠,恨那些有錢人嗎?看著我的眼睛,你回話啊!該死下流的雜種,沒有尊嚴的賤貨!你該死的窮!該死的掙扎!」她痛苦的尖叫或嘶喊已經只剩下喉音,嘴角浮腫瘀血,根本無法回答我一字一句。我趴在她身上痛哭,她還舉起滿是瘀青與血塊的手撫摸我的頭髮,因為疼痛使得整隻手臂不住顫抖。我繼續咒罵,直到再也沒有名詞能夠成為詛咒的對象。最後我逃走了,把錢包裡七張的一千元揉成紙團砸在她身上,轉身逃走了。
*
法爾巴拉索‧智利,下午三點的陽光悶熱壟罩南美洲,埃內斯托正替著一個患有氣喘的老婦看病。小屋環堵蕭然,唯一的奢侈品是吱嘎作響的安樂椅,灰塵落的到處都是。從窗外透進來的陽光反射出空氣中的懸浮微粒,她癱坐在木椅上,無力去撢掉桌上髒汙。
他建議婦人吃好一點睡飽一點,並開了一份包含利尿劑和氣喘病藥丸在內的處方,想起自己身上還帶著一些都拉麻明藥片,他也全給了那老太太。
「謝謝你,善良的醫生,聖母會祝福你。謝謝。」
在那老婦人生病以前還得為了貼補家計而外出幫佣,就算苦了她已經承受太多滄桑的身子,但也實在的活著。現在她成了家裡的累贅,家人的冷漠揪著她與阿根廷醫生,感激的話也只來自那名婦人。
是貧窮造就悲慘還是悲慘帶來貧窮,勞動階層亙古以來就忍受著所有降臨在他們身上的不公平,礦工和農人駝著背,掙扎著頂起兒女飢寒,他們獻上汗水與生命,交換地壤的吝嗇施捨。無論是水的肆虐或烈日的燒灼,他們以肉身挨下土地毫無理性的反覆無常。
他們的願望是如此卑微,他們已經毫不渴求希望,只是撐著走完來世一遭。被壓榨的勞動者們不再是有尊嚴的活著,在他們心中的火苗已經微弱的宛若風中殘燭。
「所以必須要有人點燃它。」年輕的阿根廷醫學院學生想著。
他們放棄掙扎,並不代表他們生來該忍受這一切的不公平,該有人替他們反抗。人們只是無從依靠才選擇對命運低頭,要有人帶領他們爭取,帶來希望。
所有的靈魂當一樣的高貴,但眼前的殘忍與不公平卻無恥的剝削窮人的尊嚴。……父親,你會怎麼做……當我們每個早晨跑過阿爾塔‧格拉西亞中的貧民窟…我怎麼忘得了他們充滿怨嘆的眼神。還有那位殘腿的乞丐,他鞭打在狗兒身上的怒氣是多麼龐大,當我替他趕跑那群扔石頭的小混混時,他對我的咒罵多惡毒。真的有辦法填平社會上的不公平嗎?
父親,你與我說美國是殘酷的魔術師,將死人骨頭變為白花花的銀子。你痛斥資本主義是無恥的吸血鬼,但你我不是都很清楚嗎?根本沒辦法找到一套適合人類的體制。
父親…你會怎麼做…甘地會怎麼做…甘地根本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逃回過去的穩定裡,和他的紡紗機一起說服自己不需要有進步與革新。我只是學生而已…
阿爾貝托這時候回來了,他說港口有幾艘船要出港,我們可以去問問看,或是想辦法偷渡。
「資優生,你的病人怎麼樣?」他問。
「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她是個健壯的老傢伙。」
*
『格瓦拉適合共產主義,』我在日記本中這樣記下,如果說《摩托車日記》與《再一次》是格瓦拉紀錄夢想的腳步,『因為他太理想,他相信全世界的人類都和他一樣熱血。他根本就只活在自己心中的桃花源,難怪乎他能這麼熱衷革命,殊不知剛果與波利維亞的人們根本不在乎他。』那我會對他的熱情做下批判。
『他的拳頭無力,什麼也沒敲碎,所以他會這麼富有活力,他成功的騙過自己了,像是那惹人敬愛的毛澤東,難道他以為不斷革命就能夠突破人類的自私與貪婪嗎?他逃避自己的人性,他也忽視世界的本性。說資本社會帶來異化,他不也是一個例子?太可笑了,在無花果村的農人羅哈斯不就為了CIA的三千美元將他賣給美國。』我隨手翻開格瓦拉的相片集,他最終冰冷的躺在床上,和受難的耶穌一樣脆弱無力。
『…猶大的銀幣。他只是個膽小鬼,不願面對世界。他之所以能夠成為完人,是因為他只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他離開了古巴,他最終選擇繼續去毀滅(這是個失敗),而不是建立。』
『他是可憐人。』帶著些許的憤怒與嘲笑意味,我寫下這次的評論。
不過世人不需要知道這些。他們需要凡人英雄而非英雄凡人。而他的死已經完成最後一個步驟。我再度回憶起阿爾波塔在無花果村為切的遺體所拍下的照片。
切冰冷的身軀躺在擔架上(熄滅了),他雙眼半張,深色的眼珠反射一點光芒,他凝望著遙遠(看得是否更清楚?),像持續的在想什麼。他嘴角微微向上拉起,勾勒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在笑什麼?),他赤裸著上身(赤裸裸的被審視),他結實的肌肉再也沒有活力(沒有激情),他頭髮凌亂、鬍鬚糾結,處處沾染汙泥血塊(乾硬的血塊,他被徹底擊敗),他身上多出九顆彈孔(鮮血早已流盡),他沉默著抗辯(菲德爾也沉默),他(被)赦免了,他還在笑(嘲弄?滿意?),他沉默…
就如耶穌被釘上十字架後成就人子的神性,格瓦拉在無花果村的死刑同樣成就他轉化為力量的符號,成為人們因著自己所需而塑造的悲劇英雄。好笑的是,他是個反基督分子,他寧願揹起槍桿在憤怒與仇恨中癡狂,而不是揹起十字架。但不管如何,最後他死了,為成為屬於全人類的切─-死了,是火焰燃燒過後的灰燼。
上、『像切一樣的人!』
「激情過後的懶散。」我這麼形容自己,灰燼底下也許還藏著火,爭著吸進氧氣苟活的微火。
像切‧格瓦拉。一顆子彈穿越他的眉心,打碎波利維亞還建到一半的天堂─-倒下時像耶穌,兩眼還是盯著天空(看的到天空嗎?)。
像切‧格瓦拉的屍體,剩灰燼和餘下那麼一點永垂不朽的革命。
「你是性功能障礙,小廢物。」昕華照樣的潑我一盆冷水,順代道出今天使用第 57 次的廢物。
「我是冷硬派的馬修史卡德。『我叫馬修,我沒話說。』」我反駁,然而我走在台北市,一個遠不及八百萬個故事的地方。冷硬派?不喝屬於野紳士的波本酒,喝純喫茶,還必須是綠茶口味。綠茶口味…不是綠茶…
「你回神啊!你還要當廢人多久啊?」又一次,雖然換了個字眼,但差不多。
聯想是永無止盡的,天空聯想到夕陽、到晚霞、晚霞到一樣橙色的龍舌蘭日出、甜甜的水果調酒到還沒嚐到的初吻、到情人給離城騎士的祝福…聯想是永無止盡的,開了頭就停不了。
「命運也是永無止盡的,一縷細線,一條長河,卡通裡遠處飄來的酥派香,領著兔子不知道往哪裡。」但其實不是,命運的開始是父母親的任性,沒經過當事人同意的誕生。命運的行進是三流的推理小說,精彩的篇幅只有一章(甚至沒有)。
而後命運的結束是一顆子彈,窮人的命運連一顆子彈都買不起。
「你別再想了,什麼時候才會學乖,不需要隨時被哲學綁著。更何況除了我又有誰能夠理解你的囈語,敲醒你該是時候去打個槍。另外記得幫我燒大澤祐香那片。」喘口氣,他繼續。
「神啊、宗教啊、情愛啊、命運啊、自由意志啊、存在主義啊…都一樣愚蠢。當你對它們全部精通後,也不會比頭上戴著保險套的醜人聰明。」
想忽視也難的,完全不同於我們的代表頂著綠色毛線帽彈著吉他唱歌,穿窄褲、還戴黑色粗框眼鏡(而那些東西總是匪夷所思的貴)。
「也是啦,沙特的嘔吐確實令人嘔吐。」當詩人是自找苦吃,哲學家是瘋子。
「對了!和你說過沒,我用《嘔吐》換到《切‧格瓦拉之死》,價差三百多,超值得。不過那厚到可以當盾牌,根本看不完。拿去蓋泡麵搞不好紙杯還會被壓垮。」
「無聊。」他說,踢了我小腿肚一腳。
當英雄太辛苦了,切‧格瓦拉死的並不值得,他活的也不值得。古巴不是他的國家,波利維亞也不是。格瓦拉的英雄同樣不值得,甘地脆弱的身軀怎麼挺得起印度?不需要汲汲辛棄疾的生前身後名;不需要諸葛嚥下的最後一口無奈。沒必要當耶穌。『若有人要跟從我,就當捨己,背起他的十字架來跟從我。』﹝可 8:34﹞ 噢!我去你的!
「不是只有切‧格瓦拉式的熱情而已。」昕華說過。「還有更縝密,寧靜的。」
格瓦拉不值得,卡斯楚長長的演講不值得,菲德爾的沉默不值得。他只是個膽小鬼,過分大膽的膽小鬼,反對社會只是他的宣洩,他甚至無法面對自己年邁的父親。摩托車不值得,他的鬍子也不值得,更別說他的雪茄。
切是英雄,但英雄不值得他去當,世界需要英雄來犧牲,卻不值得被那些人奉獻出他們的血。格瓦拉不該做一個英雄,他是一個無法掙脫的羔羊,等著慈善的祭司揮下他的刀,用血祭天。世界需要英雄,卻不配擁有。
為什麼聖人看起來如此高不可攀?似乎根本不與我們同活在一個次元,那麼潔白,永遠都是機智、幽默、聖潔、善良、慈愛還有所有正面的字眼。
「不看了…」我喃喃低語,順手把才翻幾十頁的孫正義傳闔上。
裡面把孫正義變的很不真實:永遠樂觀積極、天才、奮鬥不懈。太不人性。一點也沒有被講台前頌詠無聊的老師給打擾到,趕走了孫正義,思緒又再度回到了格瓦拉,紅色的格瓦拉。
英雄活的比聖人更殘酷,有血有肉,一樣的瘋狂與愚蠢。雙手暴怒的朝著天空揮舞,十九歲當然也沒如願發明出哮喘病的良方,他咒罵、他痛哭、他飲著啤酒說出下流笑話、他壓榨著肌肉爬行在叢林、他暴力的拳頭淌著血、他失敗、他幼稚叛逆、他終於殺了第一個人。
英雄只是我們要的,實際上他們是囚犯。
「所以他還是英雄。」窗外沒有雲,淺藍色亮的好不刺眼。在金恩博士結束他轟轟烈烈的演講時,我看見昕華已經睡著了。我還是癱在坐位上。十八歲的我,軟綿綿的冷硬派,依舊是個廢人。
終於等到四點的鐘聲響,還剩一堂自習課,但我不想待著坐完。拎起書包後才想到,既然回去也沒有要讀,那何必多背一個包包。於是我放下它轉身離開教室。
「給他先知道我又要翹課,就不用走了。」我偶爾會自言自語,有時候悶上一天也是難受。
「有時候真搞不懂他的堅持。哈!我不是你的籠中鳥,我是快樂的放山雞!」
對自己講話是最輕鬆的,不管是哲學或是無意義話語的吐漏。邊唱著荒腔走板的歌,邊翻過老舊的圍牆。其實我也沒有要去哪裡,更坦白的說,我不知道有哪裡好去。我想我只是不願意安分的待在教室裡,翹課是一個小手段,安撫老想自由自在的心。
我們為了旅行而旅行。
有尋找什麼的旅行、遺忘什麼的旅行。以及只是旅行的旅行,說久就走,旅行可以不需要目標,只要La Poderosa一台、南美洲地圖、一點零錢,然後用熱情與馬黛茶做燃料。
路邊的圍牆被人隨手漆上塗鴉和話語,諸如『白色恐怖再現!言論迫害!』『拒絕魁儡政權操弄,還我昨天!』,或是再更情緒些的『FUCK!沒骨氣的人沒資格管理這片土地!』似乎會用噴漆寫上圍牆的都只有政治性的言論。
這個島嶼就是這麼矛盾,海峽兩岸的關係從國民政府遷台後就開始被四方拉扯。似乎也是從此片刻不得安寧。我們現在是迷路在歷史與未來的羊群,就連吉普賽人都知道自己屬於什麼,流離兩千年的猶太人也知道他們同是耶和華的選民。但我們是什麼?屬於哪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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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二年六月十四日,踏入二十四歲的切──在聖帕勃羅痲瘋病人村,歡騰的聖格瓦拉節──慷慨激昂:「……但我們相信,把美洲劃分為幾個不穩定且本來就不存在的國家,是一大虛妄!」
他眼神被酒醺的有些失焦,卻更明亮,黑色眸子中燃燒的激情幾乎竄了出來,宛若費諾精靈的寶鑽,潔白火光鎖在諸神也嫉羨的寶石中。
他應該是一手拿著空酒杯,另一手激昂而無意義的揮著。酒力透上了他的臉,滿面通紅還帶有汗珠。他也許站上了椅子或原本裝酒瓶的木箱,可以看見他襯衫因為舞會時被拉著跳沒學過的探戈而濕了一大塊,一陣風沿著河岸吹來,緊貼背肌的濕襯衫必定冰涼得很,但他的火更旺。
台下的目光全被吸引過去,熱熱鬧鬧一下子被安靜取代,只聽得見更外圍森林有不知名的蟲子還停不了歡樂。拉奏手風琴的斷臂老人停下樂曲,每個人手中的杯子裡,比斯可酒中的冰塊逐漸融化,在人人站立傾聽時,成群的蚊子終於逮著機會大啖溫血(只怕牠們喝著也醉了)。
格瓦拉停頓一會兒,眼神有些迷茫,不曉得望向何方:「……我們是一個混血的族群,擁有太多種族上的共同點,從墨西哥到麥哲倫海峽。因此,為了打破我偏狹的地域主義,我舉杯為祕魯及團結的拉丁美洲祝賀!」
不管是痲瘋病患、修女、醫師還是阿爾貝托,每個人都舉起酒杯,吐出滿堂喝采。老人繼續拉起手風琴,這般熱鬧更甚之前。一杯又一杯的比斯可酒像是吹奏魔笛的神秘男子,催著笑語歌唱一起蹦出臭皮囊。狂歡直到凌晨三點,音樂和喧鬧一直奔至奧林帕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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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到下班的時段,街道上有一對夫妻推著嬰兒車,兩三個中年婦人拎著塑膠袋在等公車,還有一位老太太正準備過馬路。流浪狗在這沉悶的下午也顯露出無聊,在路上東聞西嗅。
我順手撕下被貼在一戶人家外牆上的傳單。『台灣是台灣人的台灣,外省人是中國間諜!』於是我腦中奏起普世歡騰的拉丁舞曲,闔眼製造夜晚,想像幾顆星,想像我站在印第安部落……重新來過,奏起春江花月夜或是唱出雄壯的山歌,一樣是晚上,站在原住民的部落。我仰頭,一飲而盡杯中物,雙手一剎那打開:「我舉杯為這片土地上團結的我們祝賀!」
剛才的老太太已經來到我這側,並投以不解的眼神,不一會兒就走掉了。我想唱點歌,但是只聽外語的我不論英文或是日文都唱不起一兩句。
下、『堅強起來,才不會丟失溫柔。』
過了午夜,凌晨還要再一兩個小時候才會來到。在人類用自己的雙手改變地貌前,這個時段本該一片黑,頂多蒙福得寵於嬌星柔月。而我們庸庸碌碌,在千年的時間裡用鋤頭在母親的臉龐上刮出血痕,在她手臂上鑿出深井,喝大地的血,人類隨自己所好,用電纜綑住地球的四肢,通上電,在哀嚎中建立夜晚霓虹的活躍。
此刻我站在忠孝東路上,看著繁華與熙熙攘攘的人群、相互依偎的情侶。醜陋的台北城,東西區則成為台灣二十世紀重建的索多瑪與娥摩拉。
無數的荒淫與醉飲,男人貪婪的盯著眼前的肉體,女人享受這些飽含渴望的視線帶來自傲。葡萄醇酒甜膩的滑出嘴角,吸血鬼拿起紙巾抹去,白色的底染上奼紫嫣紅。
叮叮噹噹是來自音響或者銀幣的敲擊,灑落的白銀好比織女座流洩飛奔的流星雨。香水與古龍水是遙遠以前宮殿中麻椒香料和精油的子嗣,同樣的迷魂,同樣在柔花被殘酷的折磨之下誕生,將之抹上身體-腋下、胸前……雖然彌漫著花與柚木的哀嚎,卻被淫靡的流行樂曲給吞噬。
走出歡騰的男男女女,小街在徹夜不歇的閃爍招牌下更顯荒涼。我眼角瞥見陰影觸的人形,一位婦人跪在牆角,手上捧著缺上一角的白缽,裡面只有寥寥銅錢。她等在最奢華的不夜城中,所有奢侈與浪費絕對不允許買來的是感激。我丟了一塊錢進去,帶著痛惡。
「該死的乞丐,你他媽的該死乞丐!」我對那婦人吼叫。「去做操你媽的妓女吧!讓男人的精液為你生出藍腹鷴和帝雉。呸!也許還可以幸運的生出一打的小孩或國父呢!」我歇斯底里的狂吼,將原本拿在手上的啤酒罐用力的砸在她身旁的牆上。她眼裡帶著驚恐,嘴裡喃喃乞求原諒的話。
那名婦人一點都沒有錯,她根本不需要起求原諒。我哭出了眼淚,我的尖叫撕裂了整條小巷。店員與行人探頭到底發生了甚麼事,但我的行為使得沒有人願意吭一口氣,全都裝作沒有見到般匆匆離去。我像野獸一樣兇殘的攻擊她,拳頭與鞋跟哪些落在人身上又哪些打在牆壁上。
我不知道,流的血是她的?還是拳頭被水泥劃傷的我?哀嚎與哭聲是她的?還是我的啜泣?。
我咒罵所有記得的神祇,咒罵偉人聖人,咒罵善良與罪惡。
「沒有人會救你!對吧,他們真冷漠,恨那些有錢人嗎?看著我的眼睛,你回話啊!該死下流的雜種,沒有尊嚴的賤貨!你該死的窮!該死的掙扎!」她痛苦的尖叫或嘶喊已經只剩下喉音,嘴角浮腫瘀血,根本無法回答我一字一句。我趴在她身上痛哭,她還舉起滿是瘀青與血塊的手撫摸我的頭髮,因為疼痛使得整隻手臂不住顫抖。我繼續咒罵,直到再也沒有名詞能夠成為詛咒的對象。最後我逃走了,把錢包裡七張的一千元揉成紙團砸在她身上,轉身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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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爾巴拉索‧智利,下午三點的陽光悶熱壟罩南美洲,埃內斯托正替著一個患有氣喘的老婦看病。小屋環堵蕭然,唯一的奢侈品是吱嘎作響的安樂椅,灰塵落的到處都是。從窗外透進來的陽光反射出空氣中的懸浮微粒,她癱坐在木椅上,無力去撢掉桌上髒汙。
他建議婦人吃好一點睡飽一點,並開了一份包含利尿劑和氣喘病藥丸在內的處方,想起自己身上還帶著一些都拉麻明藥片,他也全給了那老太太。
「謝謝你,善良的醫生,聖母會祝福你。謝謝。」
在那老婦人生病以前還得為了貼補家計而外出幫佣,就算苦了她已經承受太多滄桑的身子,但也實在的活著。現在她成了家裡的累贅,家人的冷漠揪著她與阿根廷醫生,感激的話也只來自那名婦人。
是貧窮造就悲慘還是悲慘帶來貧窮,勞動階層亙古以來就忍受著所有降臨在他們身上的不公平,礦工和農人駝著背,掙扎著頂起兒女飢寒,他們獻上汗水與生命,交換地壤的吝嗇施捨。無論是水的肆虐或烈日的燒灼,他們以肉身挨下土地毫無理性的反覆無常。
他們的願望是如此卑微,他們已經毫不渴求希望,只是撐著走完來世一遭。被壓榨的勞動者們不再是有尊嚴的活著,在他們心中的火苗已經微弱的宛若風中殘燭。
「所以必須要有人點燃它。」年輕的阿根廷醫學院學生想著。
他們放棄掙扎,並不代表他們生來該忍受這一切的不公平,該有人替他們反抗。人們只是無從依靠才選擇對命運低頭,要有人帶領他們爭取,帶來希望。
所有的靈魂當一樣的高貴,但眼前的殘忍與不公平卻無恥的剝削窮人的尊嚴。……父親,你會怎麼做……當我們每個早晨跑過阿爾塔‧格拉西亞中的貧民窟…我怎麼忘得了他們充滿怨嘆的眼神。還有那位殘腿的乞丐,他鞭打在狗兒身上的怒氣是多麼龐大,當我替他趕跑那群扔石頭的小混混時,他對我的咒罵多惡毒。真的有辦法填平社會上的不公平嗎?
父親,你與我說美國是殘酷的魔術師,將死人骨頭變為白花花的銀子。你痛斥資本主義是無恥的吸血鬼,但你我不是都很清楚嗎?根本沒辦法找到一套適合人類的體制。
父親…你會怎麼做…甘地會怎麼做…甘地根本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逃回過去的穩定裡,和他的紡紗機一起說服自己不需要有進步與革新。我只是學生而已…
阿爾貝托這時候回來了,他說港口有幾艘船要出港,我們可以去問問看,或是想辦法偷渡。
「資優生,你的病人怎麼樣?」他問。
「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她是個健壯的老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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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瓦拉適合共產主義,』我在日記本中這樣記下,如果說《摩托車日記》與《再一次》是格瓦拉紀錄夢想的腳步,『因為他太理想,他相信全世界的人類都和他一樣熱血。他根本就只活在自己心中的桃花源,難怪乎他能這麼熱衷革命,殊不知剛果與波利維亞的人們根本不在乎他。』那我會對他的熱情做下批判。
『他的拳頭無力,什麼也沒敲碎,所以他會這麼富有活力,他成功的騙過自己了,像是那惹人敬愛的毛澤東,難道他以為不斷革命就能夠突破人類的自私與貪婪嗎?他逃避自己的人性,他也忽視世界的本性。說資本社會帶來異化,他不也是一個例子?太可笑了,在無花果村的農人羅哈斯不就為了CIA的三千美元將他賣給美國。』我隨手翻開格瓦拉的相片集,他最終冰冷的躺在床上,和受難的耶穌一樣脆弱無力。
『…猶大的銀幣。他只是個膽小鬼,不願面對世界。他之所以能夠成為完人,是因為他只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他離開了古巴,他最終選擇繼續去毀滅(這是個失敗),而不是建立。』
『他是可憐人。』帶著些許的憤怒與嘲笑意味,我寫下這次的評論。
不過世人不需要知道這些。他們需要凡人英雄而非英雄凡人。而他的死已經完成最後一個步驟。我再度回憶起阿爾波塔在無花果村為切的遺體所拍下的照片。
切冰冷的身軀躺在擔架上(熄滅了),他雙眼半張,深色的眼珠反射一點光芒,他凝望著遙遠(看得是否更清楚?),像持續的在想什麼。他嘴角微微向上拉起,勾勒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在笑什麼?),他赤裸著上身(赤裸裸的被審視),他結實的肌肉再也沒有活力(沒有激情),他頭髮凌亂、鬍鬚糾結,處處沾染汙泥血塊(乾硬的血塊,他被徹底擊敗),他身上多出九顆彈孔(鮮血早已流盡),他沉默著抗辯(菲德爾也沉默),他(被)赦免了,他還在笑(嘲弄?滿意?),他沉默…
就如耶穌被釘上十字架後成就人子的神性,格瓦拉在無花果村的死刑同樣成就他轉化為力量的符號,成為人們因著自己所需而塑造的悲劇英雄。好笑的是,他是個反基督分子,他寧願揹起槍桿在憤怒與仇恨中癡狂,而不是揹起十字架。但不管如何,最後他死了,為成為屬於全人類的切─-死了,是火焰燃燒過後的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