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逃無用。
K.H.Reborn! - 1827
2011~2012 by HANA
2011~2012 by HANA
有多少次在心底呼喊你的名字?
有多少次在心底聽見你的聲音?
有多少次……
雲雀恭彌一身純黑西裝站在頂樓,仰望的天空是整片沒有盡頭的白色。
從腳底竄起一陣森然冷意,如此刺骨、揪心,而這情況持續已久到他幾乎忘了這個感覺。
巴勒莫大多時間都陽光普照,鮮少有陰天,更別說是像這樣大片雲朵均勻的鋪滿整片天空、一絲縫隙和混濁都沒有,純粹白到耀眼的陰天。
太亮了。他有些不悅的這樣想。
亮而刺眼,就像現在漂浮在空氣中的沉默一般,教人厭惡。
雖然想說些什麼但是腦裡卻一片空白,張開口後又認命閉上嘴。
言語若不能化為現實,那麼終究毫無意義,可是情緒不停積塞胸口、擠壓心臟,使人無法忍受。
「……澤田綱吉。」
破碎音調散在空氣裡,最後被天空吸收,白到近乎純真的天空與呼喊的那人如出一轍……但不論是天空或澤田綱吉,面對雲雀的話語都選擇回以沉默。
腳步聲顯得急切狂亂,雲雀逃也似的離開頂樓,天空白的清澈,這只會讓他更加煩躁。
──好像不論在哪皆無處可逃。
*
「雲雀學長……」綱吉雙手護在身前連連退後,而雲雀則隨著他的步伐不斷往前。
學校走廊在放學時間總是很熱鬧,明明是出校舍的必經之路,但兩人所處的這個走廊卻還是一片安靜。
所有人都在看到那個醒目風紀臂章和黑色短髮的身影後認命繞道,眼角瞄到那個澤田綱吉被雲雀恭彌步步進逼時都小小默哀了一下。
「為什麼要逃?」皮鞋在走廊上踏出規律有節奏的喀喀聲,和綱吉凌亂步伐形成對比。
「這……因為雲雀學長追上來了……所以……」
「停下來可以嗎?沒完沒了的。」
「可是我的腳擅自……」
澤田綱吉冷汗直冒,雖然知道這樣耗下去雲雀很有可能會不耐煩而咬殺自己,但停下來好像更危險,腳不由自主的一直退後。
聽到綱吉的回答,雲雀卻突然停下來,眼神深暗,開口時聲音低沉。
「停下來吧,別再讓我只能追了……澤田綱吉。」
為什麼要用這種語氣?一瞬間綱吉不確定自己從他眼中到底讀出何種情緒,只覺得好像有『什麼』存在於兩人僅有三步的距離中。
「雲雀學長……」一開口,那個『什麼』卻又消失了。
喊了對方名諱,正想說話卻發現藍波大吼大叫的衝過來,拉了拉自己衣角,邊嚷嚷著什麼買菜吃點心之類的語句,完全無視一旁的雲雀,甚至在雲雀好奇的看向他時挖了挖鼻孔。
本來很怕這種白目行為會被瞬間咬殺,但雲雀只是聳了聳肩,綱吉才想起來雲雀對待小孩和小動物似乎都比較溫柔。
藍波又叫又拉的拖著綱吉往校門口走,剛起步就被自己衣服給絆倒,十年後火箭筒掉了出來,因為他拉著綱吉,所以綱吉在藍波跌倒的時候也跟著摔在地上,不偏不倚的壓到火箭筒──
好大的一聲〝碰〞過後,一陣煙霧瀰漫。
*
黑色棺木在一片蓊鬱森林中顯得突兀,踩在泥地上的腳步近乎無聲,只有在碰到落葉時才會發出細碎聲響。
本來以為這種時候只會有自己在這裡,但卻有人比雲雀先到了。
「哇哦,我記得你不在喪禮上。」
對方已經不是自己記憶中的小孩模樣,但也許是因為十年前的印象過於深刻,他始終認為藍波還是孩子。
黑色鬈髮比平常更加零亂,明明只有 15 歲,但看著雲雀的深沉眼神卻那麼蒼老,積滿了不符年記的哀傷還有歲月。
「我和當初遇到的阿綱一樣大了。」藍波沒有回答雲雀的話語,只是看著棺木輕輕呢喃:「當年他就要面對這種事情嗎?」
沒有。就連雲雀都能有些遺憾的承認,當年他們所有人都沒有遇過死亡。而這對藍波來說似乎不太公平。
看到雲雀輕輕搖頭,藍波雖然想要做出灑脫的樣子,牽起的笑容卻還是好苦澀。
再也不會邊哭邊喊要忍耐了,可以溫柔包容自己的那人已經消失,所以就算喊出來又有什麼用呢?真正的忍耐從知道噩耗的那刻起已經學會,但這種學習代價太過巨大,藍波從沒想過需要支付。
眼前這個男人,雲雀恭彌,也和自己一樣嗎?藍波撫著棺木上燙金的浮凸家徽這樣想著。
──他也一樣思念著躺在裡面的那個人嗎?
「……十年後火箭筒。」短短六個字就輕易打破藍波飛揚的思緒,他好奇的抬起眉毛凝視雲雀,卻在三秒後恍然大悟的瞪大眼睛。
「如果,你回到十年前,可以用火箭筒帶他來嗎?」
彷彿聽到此生最稀有珍貴的一句話,藍波只說了一句:「你很想念他吧。」
對方沒有回答,只是輕輕撇了棺木一眼。
「……帶他來吧。」語調竟充滿了不可能從他口中聽到的遺憾和渴求。
*
「好久不見了,年輕的彭哥列。」雖然仍略帶青澀,但富有磁性的嗓音從煙霧裡傳出,15 歲的藍波正望著跌坐在地上的綱吉。
身高比自己還高、體型勻稱,帶有些許憂鬱的氣息……誰想得到這樣吸引人的男孩竟是以前的愛哭鬼藍波呢,綱吉每次看到長大後的藍波都這樣想。
「可以一來就見到你真好啊。」他拉了拉乳牛圖案襯衫的領子,用一種感動、懷念到泫然欲泣的語調說著,近乎歎息。
而這樣的語調讓綱吉心慌,到底為什麼──
「不過除了懷舊以外,我還有一件事情要做。」表情一斂,藍波拿出十年後火箭筒,對準綱吉的同時突然笑的親切:「我可是答應了別人的要求要帶你走的。」
「搞什……」話來不及說完的當下,綱吉只見到本來站在一旁的身影快速向前,鮮紅臂章和黑色校服就這樣消失在煙霧當中。
*
人的心若不斷掙扎,那麼可以達到怎樣的高度?
從以前到現在,雲雀看著綱吉一直掙扎、一直掙扎,最終攀上頂峰再急速墜落,種種過程只覺得無比荒謬。
雲雀恭彌太強了。強到不需掙扎就身立高處。這樣的人不懂掙扎時會被劃破的肌膚、會被磨損的血肉,不明白靈魂被撕裂的苦楚。
可是即使是這樣的雲雀恭彌,卻還是在澤田綱吉墜落的當下瞇起眼睛,壓抑著一絲絲讓他不明所以的情緒。那刻,高處的氧氣多麼稀薄而難以呼吸、呼嘯狂風則是刺耳狂妄的嘲笑。
屍體從來都讓雲雀放鬆,因為死人不會說話、不會動作,它們的安靜沉默給他無與倫比的安全感。
可是當知道消息的那天,雲雀站在走廊,準備往盡頭房間走去時,他只覺得不安。
暗紅色的金絲絨地毯是一片濃稠血海,每踩一步就鮮血淋漓。
──思緒竟沒有一刻離開過棺槨中的那副軀體,這讓雲雀有想咬殺什麼的衝動,但藍波已經先一步離開,四周除了自己和不會睜眼的那人以外就只有茂密而無聲的森林。
藍波對自己說:你很想念他吧。
而他也記得對方喊自己名字時那種怯懦但堅決的語氣,他說:雲雀學長,我要走了。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人不快。
到底是誰認為他需要情感?又是誰說這種行為叫做思念?
喜歡享受自己的強悍、喜歡高處、喜歡稀薄氧氣和呼嘯狂風,這樣的一切都不是孤獨、不是悲傷。
不‧是‧思‧念。
拐子燦亮亮的打向旁邊大樹,輕易把樹敲出一個大窟窿,落了一地雲雀不知是什麼名稱的白花,片片飄下。像雪,也像眼淚。
緊握的手心幾乎捏出血來,他甚至想要把棺木打開狠狠咬殺那個連一刻都不願放過他思緒的罪魁禍首。
他不想念,他不需要想念,不過是區區另一個屍體而已。
──那這些行為又是什麼呢?心裡小小的聲音帶著嘲諷反問。
而那個強到不需掙扎就身立高處的雲雀恭彌,在凝視一地落花沉默許久以後,終於屈服。
他抬頭,沒有看到預期的天空,只有一片濃霧。
*
「啊。」聲音出現的時候,霧還沒完全散開,綱吉只看到一條繫緊的黑色領帶,還有剪裁合身的西裝,雖然還沒看到臉,但光從聲音就可以聽出對方的年歲和成熟。
「看來,我果然很傻呢。」笑容帶有些許自嘲,雲雀低頭看著跌坐在地的綱吉,語調竟然有種放下重擔的輕鬆:「坐在地上的姿勢真醜,澤田綱吉。」
「這……」穿著一身漆黑西裝的十年後雲雀對他說這種話還真讓他哭笑不得,綱吉用手撐起自己站了起來,連襯衫都來不及拍就慌張的嚷嚷著。
「藍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給我好好解釋清楚!」
「啊,可惡,你怎麼可以逃走!」猛然回頭只看到 15 歲的藍波正準備跑走,邊跑時還不忘對雲雀大喊:「這次看在阿綱份上就算了,好好把握!」讓綱吉有種自己被賣了的感覺。
「等一下──」雖然打算追上去,但雲雀已經拉住綱吉手臂,力道之大讓人感到疼痛。
「是我做的,我叫他一有機會回來過去就捕捉你。」
稍一使力就把比自己矮一個頭的瘦小身軀擁入懷中,細軟髮絲和熟悉語調讓雲雀心頭一緊。
「澤田綱吉,我好想見你。」承認以後果然輕鬆多了,雲雀想。
近似琥珀的棕色眼睛因為錯愕而張大,一把推開雲雀,綱吉只是呆愣的站著。
然後轉身跑走了。
*
『雲雀學長,這次的談判我一定會好好跟白蘭講清楚。』
『不,不要護衛。有些事情是只有我才能解決的。』
『對了,回程的時候會經過那間點心店哦,我再幫雲雀學長買和菓子,吃來吃去還是日本師傅做得好吃呢。』
『雲雀學長,我要走了。』
那時候他是笑著說的嗎?雲雀恭彌因為只注意著澤田綱吉的背影而忘了。
*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看著四週高大翠綠的樹木,雲雀拉了拉並中外套,輕輕挑起眉毛。
身旁有棵大樹上的窟窿引起他注意,那形狀還有角度都讓人無比熟悉,明顯是自己的拐子打出來的。
……原來十年後自己的興趣是咬殺沒有生命的東西嗎,他覺得有點想笑。
不管是降低尊嚴咬殺大樹,或是奮不顧身的替某人擋住攻擊──
真是狼狽啊。
不論是十年後還是現在的自己。
匆促腳步聲從遠方傳來,雲雀敏銳的轉頭過去,只看到那個欠揍的 15 歲藍波匆匆忙忙跑過來,雖然對方擺明了要開口的樣子,但是不咬殺怎麼行呢,他拿起柺子痛快的往藍波腹部打去。
「別、別這樣,我想說你來到十年後可能會失控,所以才馬上跑回來的!」
其實藍波早該知道這種辯解對雲雀而言根本毫無意義,他咬殺人從不需要理由,更何況心情不佳。
但是失控這個字眼還是成功的吸引了雲雀注意,當藍波閉著眼睛準備接受腹部可怕的衝擊時,卻只有感到拐子擦過帶起的風壓。
「什麼意思?」雲雀問,聲音雖然冷靜但卻有點顫抖。
然後,沒有等到藍波回答,他眼角就掃到了那抹黑色。
靜靜藏在樹群中間、彷彿與盤根錯節的枝條融在一起,黑色棺材上有亮到近乎刺眼的圖騰。
純金、燦爛、耀眼的── Vongola X
15 歲的雲雀恭彌此刻希望這不是未來,而他不在這裡。
*
「剛剛到底是怎麼了啊──」急促腳步在走廊激起廣大回聲,綱吉邊跑邊喃喃自語,十年後雲雀的舉動讓他心情異常慌亂。
就算過了十年,雲雀學長那可怕的氣息仍然沒有絲毫減損,可是圈住自己的手臂怎麼多了一份溫柔、溫暖胸膛居然讓人有懷念的感覺……思緒跑遠,綱吉只能拍拍自己通紅的臉頰(到底是因為跑步臉紅還是因為自己的想法臉紅就不得而知了)。
「真是的。」碎碎念的語調隨著腳步和思考一同慢了下來,一種名為『恐懼』的情緒自心中不斷擴散。
十年後的那些人都對自己說了些什麼?
好久不見;可以見到你真好;現在不是懷舊的時候……
──澤田綱吉,我好想見你。
「不會吧,難道十年後的我……」雖然不想承認,可是來自血液遺傳的天賦卻不斷逼迫綱吉面對這個事實,他頭一次如此害怕超直感。
風吹過走廊窗戶,拍打出有節奏的呼號,澤田綱吉腳步虛浮,他根本不知道該逃往何處。
*
藍波還是不敢離現在的雲雀太近,他很清楚的知道就算少了 10 歲,雲雀恭彌仍然是雲雀恭彌,和嘴巴念念的獄寺不一樣,雲雀是真的有可能殺了他。
所以他只能把雙手插入口袋,慢慢踱到棺木旁邊,與雲雀保持一點距離。
「這是怎麼回事,」好半晌雲雀終於開口,語調冰冷,聽得出充滿憤怒,「回答我。」
到底該如何開口……藍波覺得口乾舌燥,到底自己是哪個神經接錯,竟然蠢到跑回來。
「他在談判的時候遭到槍擊,射殺他的是敵對家族裡的孩子,因為是孩子所以他才沒有戒心……阿綱他不讓任何人跟,所以我們都保護不了他。」
的確是自己認識的草食動物會有的舉動,但雲雀不解的是十年後自己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可守護的人自手中逃走,如果不捉住的話就會什麼都沒有了啊。
手指輕碰棺木邊緣,金色的 Vongola 家徽在陽光疏落的照耀下顯得刺眼,十年後的綱吉會是什麼樣子呢,就算躺在裡面應該也是笑著吧。
如果可以、可以避免這樣的未來,那麼或許就可以看見對方的笑容了。
「澤田綱吉──」雲雀喚著,雖然知道五分鐘後就能回到自己應該屬於的過去,卻還是忍不住蜂擁而上的情緒語帶顫音。
*
其實綱吉的逃走雲雀並不意外,這十年間他不正是一直用這種態度來面對自己嗎,自嘲的勾起嘴角,雲雀心情輕鬆得想笑。
「逃也沒用的。」因為已經下定決心不再放手,絕對不再放手了。
皮鞋在熟悉校園內留下足音,雖然學校走廊和彭哥列宅邸的走廊完全不同,邁開步伐往前走的情景卻也讓雲雀覺得有幾分相似,那時候的自己心裡揣著不安與憤怒,推開門後果然惡夢成真。
躺在床上的綱吉沒了氣息,但神情卻還是該死的安適,要不是胸膛沒有起伏、且腹部有個就算遮蓋卻仍有些塌陷的凹洞──那是子彈進入身體爆開以後造成的窟窿──雲雀幾乎以為他睡著了。
看到屍體的那刻,所有情緒都被吸入無以名狀的真空中,只剩下一片麻木。
最後留下深深的憤怒和懊悔。
推開接待室大門,雖然已經好多年沒有見到這個地方,卻可以清楚看到年輕的自己在這裡留下的痕跡,桌上用到一半的墨水筆還有沒關上的窗戶、空著的茶杯……一切都讓雲雀懷念。
「你果然在這裡。」看著在真皮沙發上呆坐的綱吉,雲雀想或許這孩子也一樣懷念吧。
「雲雀學長……」
「嗯,我在。」
「十年後的我,還是可以像這樣與學長說話嗎?」
「嗯,可以的,所以別哭了,掉眼淚多難看啊。」雲雀知道綱吉為什麼哭,所以他把手伸向前,輕輕抱住那個不斷顫抖的身軀,而這次對方沒有逃開。
「我會保護你的,所以別再逃開了──」煙霧瀰漫,黑色西裝變回並中校服,15 歲的雲雀恭彌終於追到了澤田綱吉,「我會保護現在的你。」然後替未來的自己把話說完。
*
一地落花散發著幽香,森林裡充滿泥土與花香混在一起的乾澀味道,整了整西裝的領子,青年踩著原來的道路離開。
別再逃了。他想,等澤田回來,他要這樣對他說。
Fin_
第一次嘗試使用時空交錯的寫法……
順序分別是十年後、十年前這樣交錯,不知道大家看不看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