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爾特 - 六十年前 # 1
2013/03/05 by HANA
精靈臨死前總是在對世界說話。
*
克伊斐張開自己的絳粉色雙眼時,毫不意外感到周圍依舊一片寂靜。
陽光從稻草和蔴網鋪整成的天花板縫隙灑落下來,在他臉龐上形成宛若星芒的光點。他有些呆滯的盯著厚實稻桿,努力回想這和失去意識前最後看到的荒野有何差異,雖然體認到自己被某個不認識的人拯救了,卻沒有辦法讓他心中有除了遺憾以外的更多情緒。
「啊,你能醒來真是太好了。」有些羞澀的女聲在耳邊響起,克伊斐發現站在床邊的少婦臉色紅潤卻衣著破舊,馬上坐起身來跟對方道謝。
「這不要緊,你倒在離村子不遠的路上,這附近很多竊賊與強盜,若換作他們發現你,那麼大概會把你洗劫過後拿去賣掉,精靈……就算是黑頭髮,依舊很值錢。」
被指涉的對象聽到這話並沒有太大反應,只是起身檢查背後傷口,並且做出讓少婦感覺很奇怪的舉動──黑髮精靈用雙手遮住他細長的尖耳,過了五秒後又失望的將掌心放下。
從亞德里斯逃出來以後,世界就不再對他說話了。但這怎麼可能呢。
「……通常都是賣到什麼地方?」
「或許是威洛吧,」少婦不置可否,「你這樣問反而讓我覺得很驚訝。」
「不是所有的精靈都無比傲慢,我美麗的女士。」克伊斐嘴巴上嘲諷自己的種族,卻用精靈禮節對少婦致敬,並從背心暗袋裡拿出一枚純金打造的徽章放進女人掌心。
「我希望自己可以替您向水或風說話,但目前的狀態並不方便,希望您可以接受這枚禮物。」
少婦看著黃金的眼神充滿欣喜,她用粗糙指尖摩娑徽章上以精靈工藝雕刻出的火焰,嘗試辨認最底端的一小行字母。
「琳安德...…」
「同時,」精靈將本來垂在身側的左手覆上那枚徽章,沒讓女人繼續閱讀,「希望您絕對不要和任何人提到我的事情,任何人都不行。」
「沒問題,我答應你!」
*
克伊斐隻身從荒野高地眺望少婦所在的村落,瞇起眼看著以紅磚重新砌成、嶄新的氣派屋頂,然後抽動尖耳表示滿意。
一個月前,女人因為興奮而音調高亢的諾言似乎猶在耳邊,看著紅磚房飄出的輕煙,克伊斐知道少婦善用了那枚徽章。這有效的減輕他對於接受人類幫助的彆扭,何況那本來就是他一開始打算丟棄的垃圾……能藉此當成贖回自尊的籌碼,雖然讓克伊斐啼笑皆非,但內心還是覺得非常划算。
只要想到那枚徽章和上面的稱號,總能讓他有意無意的勾起嘴角。那是一種憎恨與悲傷交雜的怪異表情,看上去像個恐怖微笑。
為了擺脫來自亞德里斯的追殺,他在途中出於恐懼與憤怒而使用了『那個』。雖然的確把使者全部殺光,卻也讓克伊斐背上留下致命創傷,最讓人不安的是──從那以後,所有來自世界的聲音全都消失了。
他沒有忘記當時縈繞在自己身邊的吶喊,但怎樣都無法從記憶裡抽出詞句與字彙,僅有些許模糊音節不斷重複,似曾相識又難以辨別。
失血過多、體力不支而昏倒的克伊斐被少婦拯救,之後整整一個月都藏身在附近森林裡,一邊等待傷口好轉、同時嘗試找回自己對世界的聲音。
可是世界不再對他說話,連懇求也不予回應。每分每秒的沉默和寂靜都讓他幾愈抓狂。與之同時,『那個』對自身帶來的影響卻更加顯著,使他覺得茫然,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怎麼做。
少婦修繕過的磚房在烈陽照射下閃閃發亮,克伊斐呢喃著一些小時慣用的日光禱詞,轉身想走回森林,卻聽到不懷好意的陰寒語調從身側響起。
「別動,骯髒的混血。」冰冷又銳利的劍尖抵在後頸上,正準備用力一劃時被克伊斐迅速躲開了,他跳到一旁,並抽出藏在腰間的匕首。
「所有使者都被我處理乾淨了,我親愛的同胞又是怎麼找到這裡的呢。」他故作愉快的強調自己與殺手之間的關係,這讓眼前心高氣傲的精靈露出嫌惡表情,大喊同時攻擊有些凌亂起來。
「誰跟噁心的半精靈會是同胞!你這雜種竟然流著琳安德思的血、又膽敢殺了真正的精靈!簡直是對琳安德克的褻瀆!」殺手持著長劍不斷揮刺,面對不斷閃避的克伊斐狂笑起來。
「就是你剛剛癡癡傻望的村子告訴我的!那裡面的人類女人說,一個月前有拿著琳安德思家徽的黑髮精靈來過村裡……黑髮的精靈!可惜我們視雜種為恥辱,不曾對外宣揚,人類才會把你們這種贗品當作精靈!真是可笑啊,我不過在村裡發送了一些黃金,那些人們就不停的搶著說呢。」
精靈因為輕敵而完全沒注意到克伊斐的眼神,只是自顧自朝口中的雜種不斷蠻砍,似乎也沒有要對世界說話的意思,讓半精靈露出愉快笑容。
「原來如此啊,不是靠追跡或跟世界問來的,那這樣就好辦多了。」他側過身面對精靈,並驅策自己大腿的肌肉,用極快速度竄到殺手眼前,單手狠狠扣住對方脖頸。
「我或許真的褻瀆了琳安德克,」克伊斐收緊雙手,陶醉在對方爆凸雙眼中赤裸的驚惶和不解裡,「但祂也絕對不會祝福你這種笨蛋。」
沒有給對方額外掙扎的機會,他五指用力,輕而易舉捏碎精靈纖細頸項,對隨之噴出的鮮血毫不閃躲。
渾身鮮紅又濕漉的克伊斐在陽光照射下,看起來竟不可思議得有些神聖。
殺手身首異處的癱在地上,被血液濺染成紅色的鎧甲仍舊反射出金屬光芒,他冷淡瞥過那上面的家徽,然後轉過頭看著村莊,深深吸了一口氣。
那或許是厭惡、痛恨、憤怒或嘲諷與輕鬆──似乎所有情緒一下子全都席捲而來。
克伊斐踢開腳邊屍體,面無表情的往村子走去。
*
可以了。這話如同旋律一般悅耳,悠揚的自克伊斐心中響起。可、以、了。祂說。完成了──完成了!可以了!
雀躍語氣此起彼落的從四面八方憑空冒出來。
克伊斐眼角泌出一滴眼淚,在覆滿鮮紅液體的臉龐上溶出一道痕跡,依稀顯露本身膚色。
世界又開始對自己說話了。當他意識到這件事的瞬間,腳下女子嘔出最後一口黑血,把箝制脖頸的鹿皮靴染成醜陋的紫紅色。
「為什麼……」少婦氣猶若絲的問完後就昏了過去,因此並沒有看到克伊斐嫌惡眼神中無法掩藏的殺意。
「我本來還希望你們能有我千分之一的耐性,只要有千分之一就好。替我保守秘密一年,沒想到連一個月你們都做不到。」他正處在變聲期的音調並不高亢,卻因為仇恨而刺耳,抽動的雙唇讓臉龐看來似乎在笑卻又像哭,扭曲神情讓人感覺不寒而慄。
「人、類。」克伊斐冷哼一聲,似乎懶得再從嘴中吐出任何一詞,用力踩斷女子脖頸,轉頭踏著鋪蓋無數屍體的村莊道路離開了。
耳中不斷充斥著整個世界的呢喃細語,他從沒有像此刻一樣如此懷念過這些雜音,他閉上雙眼,嘴唇蠕動著對世界的安撫之詞。
回家!狂風在他耳邊咆嘯。回家。大地透過震動催促。回家...…泉水藉著廣場上的噴泉勸戒。
回家──火焰的要求源自克伊斐的心。
好。他發現自己正在無聲應答:我們回家。
*
威洛港口一如往常人聲鼎沸,人們在其中的交談也如克伊斐記憶中那樣赤裸低俗。
「小鬼,我聽不見你在說什麼。」光著上身的碼頭管理員扯開喉嚨大吼,讓聽力靈敏的克伊斐皺起眉角。
「我說我要去亞德里斯!最快出發的航班在哪?」
「你最好先把斗篷拿下來再對我說話。」當面前彪形大漢不耐煩的朝地上啐了口口水,半精靈才瞭解到對方並不是因為周遭的熱鬧喧騰才聽不見他的聲音。
他依言爽快的掀開帽沿,卻迎來一陣哈哈大笑。
「諸神在上!」管理員完全不打算掩飾自己的揶揄,「精靈也有把頭髮染黑的一天啊,下次我們就會看到妓院裡多幾個精靈小妞搖著屁股,張開大……」
話音未落卻被硬生收回,眼前看來年輕的、有著純黑髮色的『精靈』並沒有任何多餘舉動,卻讓見多識廣的碼頭管理員捏了把冷汗。
他感覺有一陣風銳利的抵在喉結上,讓自己想多發出一個音都很困難。
「你再多說點無關緊要的字,我就讓你這輩子再也說不出話。」克伊斐露出笑容,「去亞德里斯最快的船是哪一艘?」
「四、四號碼頭的桑得船長,他兩小時後出發,預計在光輝之城……在亞德里斯停留兩天。」
「勞煩你去轉達我想登船的請求,告訴船長,我能對水說話,航行會比較順利。」
他用輕蔑眼神看著管理員跌撞而去的身影,重新拉上帽兜。
Tbc_
某些無聊的小設定:
【種族】
人類:
永遠都孜孜不倦而且工作勤奮,雖然不像精靈擁有和世界對話的能力、或者是獸人的高度智慧,不過靠著平均的身體素質以及數量優勢,在菲爾特仍擁有著一席之地,性格多樣,並沒有特別突出的種族意識。
並沒有特定主神,是泛神論種族,和精靈與獸人的「家族」特性相反,人類實際掌權者為透過征戰獲取領土的「騎士團」,而當中的核心者則自稱王族。
精靈:
情緒起伏不定,脾氣很爛 ,太累了之後再補。
獸人:
【地區】
威洛:靠著地利之便成為海陸交通樞紐,各種層面上都是人類最繁華的城市。
亞德里斯:光輝之城,精靈們引以為傲的首都。
菲爾特大陸又被稱做眾神的嘆息,是所有生命誕生、長居之大地。
羅奧拉被稱為眾神的哀傷,傳說中位於大陸盡頭的八重瀑布,是所有生命死亡後歸返之處。
琳安德克:精靈信奉的主神,是掌管慶典的豐饒之神。
【和世界對話】
精靈能和構成世界的諸多元素進行對話(風、水、火、土、冰、光之類),請求對方給予幫忙,會受限於身處的地點與環境(在沙漠裡面就沒辦法對水說話),且能催動的方式也很有限(請火幫你點蠟燭沒問題,但要燒掉一棟房子就很勉強了)
每個精靈因為出身家族和自身特性的影響會有特別親近的某種元素,和親近元素對話能獲得較高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