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蒂妮。
2013/01/15 by HANA
溫蒂妮是海中最美麗的波浪,她長而捲的秀髮是在月光下泛著幽光、在陽光之中也能燦爛無比的金棕色;你可以從她湛藍的雙眼裡看見整座海洋。她笑起來能夠迷惑眾生,哭起來可以使全世界哀憐痛惜。
但溫蒂妮沒有靈魂。於是她花費了七個日夜,奮力游到大海邊界、世界終焉的應許之地,向造物主表達她的渴求。
『我要想得到靈魂!』她喊,象牙白的纖細雙臂撫住心口、覆蓋胸餔的長髮在月光下是哀傷的冷棕色。
但神告訴她,凡是妖物都不允許擁有靈魂,『那是人類的特權。』妳又何必需要靈魂?
『妳集合所有世界上的美麗於一身,萬物都將為妳傾倒,妳不用靈魂。』
『但沒有靈魂就沒有心,那裡永遠不熾熱,我渴望溫度,我不要虛無的冰冷!愛會讓人永恆,我不願死亡、也不想老去!』
『那妳就去愛吧。』神說,『去愛。愛會讓妳得到溫度、讓妳擁有靈魂,使妳永恆。』
愛?那是什麼呢?當她再度花費了七個日夜,回到在塵世浮動的那片海洋,她不停的在想。
既然是可以讓人得到靈魂的東西,那麼至少應該非常美好、珍貴又稀少、或許也和自己一樣漂亮──各種華麗臆想在回程中她不知道思考過幾次。
於是溫蒂妮去了一個又一個地方,無論陸地或海洋,城鎮或鄉野。而她遇到的每一個人都說愛她。
不管是噴泉邊玩耍的孩童、或是年輕的鐵匠學徒、和藹卻已婚的麵包師傅、城堡裡面的王公貴族,每一個都說愛她。
那就給我你們的靈魂,既然你們愛我。她總是笑著張開雙手,卻每次都換得女巫的名號或是對方帶著驚懼眼神的落荒而逃。溫蒂妮不懂,為什麼呢,他們不是都說他們愛她嗎。
那是她見過神後的第六百個冬天。枯枝上敷了層細霜白雪,站在頂端的灰鴿彎下身來,對她說:「因為妳美麗,所以他們愛妳。但那是不足以用他們的靈魂來和妳交換的。妳想,難道妳的愛又值過他們的靈魂?妳要他們否定自己好用來成全妳?溫蒂妮、美麗的溫蒂妮。海中最美麗的波浪、神對世界最大的恩賜。妳好自私,因為妳想得到愛起因於妳缺少靈魂。」
「難道我錯了嗎?」她垂下泛著金光的眼瞼,再也不復以前那般風情萬種。
想得到靈魂不對嗎......沒有靈魂的話,就算是她總有一天也會老、會死的!溫蒂妮很哀傷,她不想像滿臉皺紋的麵包師傅妻子、更不願像貴族早夭的小女兒。她拒絕蒼老、排斥死亡。她很自私,因為她想得到愛起因於缺少靈魂。
灰鴿極其輕微的嘆了口氣,俯翼對她說:妳想做的事情是錯誤,妳不想做,也是錯誤。永不復返。
「永不復返。」她說,然後微笑。
從此以後溫蒂妮再也不去尋找愛了。她選擇留在人類中間大肆狂歡,鎮日在他們舉辦的宴會中翩然而舞、引吭而歌。但她仍會在酒醉的微醺中喃喃問道:你愛我嗎?不論對方怎樣回答,她都在他們額上印下一吻。
是的,愛和自己一樣漂亮,漂亮到可憎了。
溫蒂妮是海中最美麗的波浪、神對世界最大的恩賜。每一個人都說愛她。
溫蒂妮沒有靈魂。
Fin_
整理書櫃又看到 2012 年暑假寫《Étouffer》時常常翻閱的《愛,要不要靈魂》,有感就寫了些小東西。
王爾德實在是個天才,卻因為太聰明而顯得笨了......像你我一樣不是嗎,再偉大終究是人。
Undine(溫蒂妮)
在拉丁文中是「波浪」的意思,傳說 Undine 非常美麗,長髮上沾滿水滴的美姿常令男子神魂顛倒,她們和其他所有妖怪一樣是沒有靈魂的,但是能通過與凡人結婚並為他生育小孩而獲得靈魂。她們非常注重感情,會因為嫉妒殺死情敵或自殺。凡人與其的婚姻很少有長久或美滿的。